在历史长河中,我国北部地区出现了许多人群,又有许多人群从历史舞台上消失,以至于北方各民族的族源和族属的研究,历来是学界一个比较困难且容易引起争议的课题。
当下很多人秉持这样的错误史观,即认为北方草原游牧民族是血缘、文化、语言一脉相承的历史—民族共同体。他们往往把匈奴当作蒙古族的祖先,并利用这样的错误认知重申“南北对立论”,造成负面的社会影响。
为此,笔者钩沉相关史料,借鉴前人研究成果,梳理二者的发展脉络并说明两者的区别,以正视听。
▲内蒙古草原。(图片来源:视觉中国)
01 匈奴的发展脉络
公元前7-8世纪,现在的蒙古高原上的游牧部族已经与中原存在紧密的社会交流关系,但直到公元前3世纪前后才形成几个大型部族集团。其中,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匈奴和活跃在蒙古草原东部的东胡集团。
匈奴的腹心部发源于在阴山南北包括河套以南所谓“河南”(今鄂尔多斯)草原一带,势力范围后来扩展到漠北草原。匈奴首领称为单于,单于之下有左、右二贤王各率一部落,战时联合起来作战,闲时则各自为生。
▲甘肃省博物馆文物 古代匈奴草原游牧民族生活蜡像。(图片来源:视觉中国)
《史记》记载匈奴是夏朝的后裔,在头曼单于时期,逐渐发展成超级部族联盟。头曼单于的长子冒顿继位后,充分发挥军事才能,最先征服东胡,随后西攻大月氏,南吞楼烦、白羊等河南地。匈奴势力壮大,拥有骑士三十余万。经过数年征战,匈奴控制的地域东近辽河、西逾葱岭、南达长城、北抵贝加尔湖。
在匈奴与西汉的早期关系当中,有战争,也有和平交往。公元前200年,汉高祖刘邦被匈奴围于平城白登山(大同城东七十里)。最后双方缔结和亲协定,约为兄弟之国,汉朝嫁公主和亲并赠送大量黄金、缯、絮、米等物。
▲匈奴王冠,战国鹰顶金冠。(图片来源:视觉中国)
此后到汉武帝即位初年(约前133年以前),西汉一直采用和亲政策,汉匈大体上保持着一种和平的关系,即便如此,匈奴仍时常侵扰汉朝的边境地区。
从公元前133年开始,汉匈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战争。公元前129年,汉武帝发四万骑分出上谷(河北省西北怀来县)、代郡(河北省蔚县)、云中(内蒙古自治区托克托县北)、雁门(山西省代县)四塞攻打匈奴。
公元前127年,卫青等攻下了河套以南的楼烦王和白羊王地,河套南北各地归汉所有。
公元前121年、前119年,汉武帝又派霍去病和卫青发动了两次大规模战役,此后匈奴实力大减。
公元前126年,军臣单于去世后,其弟伊稚斜自立为单于,与军臣单于之子于单爆发内战,伊稚斜获胜但匈奴实力已经大不如前。
▲陕西靖边匈奴建造的统万城遗迹。(图片来源:视觉中国)
从公元前60年以后,匈奴统治阶级内部长期对立,经历了五单于争国后,形成了郅支单于和呼韩邪单于并立的局面,这是匈奴第一次分裂,南部匈奴在呼韩邪单于的带领下归顺中原王朝,北部匈奴跟随郅支单于占有草原上的单于王庭。
其后,郅支单于西遁,呼韩邪单于势力逐渐强大,在公元前47年北徙至草原中心的单于王庭。
呼韩邪单于时期与汉朝的关系始终是友好的。汉匈文化交流,中原文化对匈奴文化产生巨大影响。
公元47年,因统治阶级内部争位,匈奴发生了第二次分裂。日逐王承袭了其祖父的称号“呼韩邪单于”,是为“南匈奴”,漠北的蒲奴单于为“北匈奴”。
南匈奴对东汉奉藩称臣,东汉也对南匈奴竭诚援助。南匈奴在东汉末年逐渐内迁,与汉人杂居。特别是在五胡入华时期,南匈奴参与其中,最终融入了汉族和其他民族之中。
▲西晋时期“晋匈奴归义王”驼钮金印。(图片来源:视觉中国)
北匈奴则在被奴役部落的反抗斗争中逐步走上了崩溃,最后在公元91年,北匈奴单于在汉军的攻击下逃入康居,北匈奴国灭亡。匈奴留在北方的十余万部落,皆自号鲜卑,融入东胡族系。
02 蒙古族的发展脉络
关于蒙古族的族源在学术界有多种说法,其中有一种说法就是蒙古源自匈奴,他们根据汉文史籍中保留下来的一些匈奴语史料,与蒙古语进行对比,但这种对比并没有建立在可靠的基础上,因牵强附会而走入歧途。
▲草原上的蒙古族骑手。(图片来源:视觉中国)
多数学者认为,蒙古族出自历史上的东胡族系,是匈奴同时期的东胡,经鲜卑,再到室韦,经历复杂的融合发展而来。从传世民族史文献记载看,蒙古族可追溯的直系祖先,就是蒙兀室韦人。
室韦的名称最早见于《魏书》,作“失韦”,隋唐时代的史书通常写作“室韦”。两《唐书》所载室韦诸部中有一部称为“蒙兀室韦”,这是蒙古族称最早见于汉文著录。
成吉思汗建立政权以后,“蒙古”(即“蒙兀”)就成为蒙古人自称的国号。
室韦各部在隋唐时期主要分布在额尔古纳河流域。其中,乌素固部及西室韦(乌素固等部落似是西室韦的一支)居住在今呼伦湖周围和额尔古纳河上游一带,大室韦部居住在额尔古纳河中下游地区,而蒙兀室韦(似是大室韦的一支)的居地则应在额尔古纳河下游之东,兴安岭北端。
▲位于呼伦贝尔市的室韦古镇。(资料图)
室韦人从8世纪起就已经在蒙古高原上向西扩散,被突厥、回鹘人称为“达靼”。
10世纪前后,达靼人已经占据了蒙古高原腹地的土拉河、杭爱山一带,形成部族联盟,在后来的200余年内,先后与宋、辽、金建立朝贡、臣属关系,“达靼”之名广泛见于中原文书、史册。
自此,室韦—达靼各部族已经广泛分布于东起大兴安岭、克鲁伦河,西至蒙古高原腹地,南至阴山的广大地域,与西部的突厥语部族、南部的中原契丹、汉人各族都形成紧密的文化交融关系。
▲成吉思汗雕塑。(图片来源:视觉中国)
12世纪80年代,东部蒙古部乞颜氏贵族铁木真的势力逐渐强大起来,先后攻灭了泰赤兀、塔塔尔、弘吉剌、合答斤、山只昆、克烈、乃蛮、蔑儿乞等草原各部,于1206年在斡难河源即大汗位,号“成吉思汗”,建立了大蒙古国,一个统一的蒙古民族共同体开始出现在世界舞台上。
1271年,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改大蒙古国号为“大元”,建立以中原为中心,践行因俗而治的大一统王朝。
元朝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上又一个大融合、大发展的重要时期。元朝尽管后来被起义军推翻,但蒙古族在明清时期依然为维护多民族统一国家做出了重要贡献,作为中华民族的重要一员,发展到了今天。
▲元时期全图(1280年)(图片来源:谭其骧《中国历史地图集》)
03 树立正确史观,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
从前面的梳理中,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:匈奴和蒙古的起源、发展脉络,乃至族体性质都不尽相同。
匈奴是中华民族历史早期活跃于北方草原的部族联盟集团,其构成复杂,并没有发展成今天意义上的“民族”。
我们论及所谓“族源”“族属”时,一般指匈奴单于腹心部等统治氏族、部落群体的流向,而这一群体早在汉魏时期就融入到汉族、鲜卑各族之中,与同时代的东胡族系,乃至后来的室韦各部没有任何直接的源流关系可循。
而蒙古族远源于东胡,近祖于室韦,底定于元朝,参与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进程,作为中华民族共同体一分子之身份,历史发展轨迹清晰可书。
蒙古族的发展历程当然是集北疆历史底蕴之大成,通过各族交往交流交融进程吸收包括匈奴、鲜卑、突厥等草原社会文化成就,在语言、民俗等方面具有相似性,但并不能把文化交融的趋同性当作判定民族源流的主要标准。
▲那达慕大会上的群众马队。(图片来源:新华社)
匈奴、蒙古都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了深深的足迹,要客观正确评价其为多民族统一国家建设做出的贡献。
历史上北疆草原各部族交往交流交融,民族兴替融合,见证了北疆各族参与中华民族共同体塑造的历程,为我们积累了丰富的历史文化遗产,更是今天北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、构筑共有精神家园的宝贵财富。
由上可见,那些利用“匈奴是蒙古族祖先”的错误认知,通过人为制造“匈奴”与中华民族的历史对立,来诋毁我中华民族共同体整体历史的言论,从历史到论证逻辑都是完全不成立的。